沉珞

即将上垒…………！

建议和《梦》-13- 配合食用。

-11-

 

「嗯、嗯……」

身后的咕噜声和床上细微之极的动静让坐在床边椅子上浅眠的迦尔纳睁开了眼。他睁开了眼，就对上了阿周那一刹那间差异的眼神，而对方马上就将眼神埋入黑色的刘海中。他坐起身，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显然自己并不受到阿周那的待见。

迦尔纳无法知道阿周那对待自己的怒火是因为一如既往的敌意，还是酒精催发出来的生理反应，还是两种皆有，或者两种皆无。但是迦尔纳觉得纠结这种并没有什么用，他只是径直地前倾，左手撑在松软的被子上陷下去了一块。

「……！！」

意料之中迎来对方本能性的拳头攻击，被迦尔纳不费吹灰之力就侧头躲过，他往前靠的更近，抬起右手，向着阿周那微汗的额头上伸过去。

 

「阿周那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脆弱，其实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面对抱着五味杂陈的心情答应下来的迦尔纳，“迦尔纳”双膝跪着，视线转向阿周那微皱的眉头。

「这种状态因为酒精的作用可能会愈发失控，从而有可能……会引来“他”。」

「……“黑”么。」

「对。」“迦尔纳”站起了身。「但是，要让阿周那真正的放下，势必会引来“黑”。所以……」

“迦尔纳”缓缓的走出房间。

「这次请你不要再拒绝他的赎罪，不要再推开他的恶意。就让他任性一回，就这样一回就好。毕竟说到底，这场悲剧既不只有他的责任，也不只是你的责任。这是你们两个人共同作出的罪孽，被这场悲剧牵扯起来的几乎所有人都有责任。所以你们没必要如同自我牺牲一样的将这些东西拼命往自己身上担，这很狡猾，又很自大。反之，你们要共同分担，共同背负，共同蚕食，共同赎罪。只有彼此真的原谅了对方，才能原谅自己。」

咔嗒——门被关上，只留下了两位沉默的当事人。

「——这只有你们两个人才能做到的。」

 

指尖点上了阿周那发烫的额头，如同触电一般的，换来对方小幅度的后退逃离。迦尔纳有些惊讶，但还是试探着再一次抚上阿周那的额头。幸好，这次没有遭到对方的拒绝。指腹盖在皮肤上有些凉凉的、湿湿的，额头上的温热却如同病毒一样顺着皮肤侵蚀着迦尔纳的神经，让迦尔纳觉得自己面前的人有些不对劲。——低烧，虚汗，精神上对自己抱有过渡的警觉态度。可能是方才酒精的作用……或者，还有些别的……

就在迦尔纳正在理解状况之时，手中微微加重的重量却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下意识的向自己的手臂中再注入一些力道，好让自己能够托住这突如其来的重量。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让迦尔纳难得地寸步难移，整个身体都微微的僵在方才的动作。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阿周那竟更加的趁虚而入，将头再往自己的手上靠了上来，亲昵的蹭着他微凉的掌心，指尖和对方微卷的黑发摩擦着，心脏好像也被对方挠得痒痒的。

迦尔纳脑中一片空白。虽然面对面前的宿敌阿周那，迦尔纳何尝不是十有八九就被和他战斗的强烈欲望冲击得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但是像现在这样的留白对于迦尔纳来说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所以，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是确确实实的当事人时，迦尔纳的脑中才完全想不到任何头绪，只能愣愣地任由这荒唐的开端继续展开，愈演愈烈。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黑发青年，缠绕在他身上、自己也分外熟悉的一切似正似邪的羁绊都随着他微热的体温慢慢的蒸发消散，宛如赤身裸体的阿周那此时柔软地似乎只是个遍体鳞伤的孩童，无助的靠着这个冰冷房间里唯一温暖的东西。

迦尔纳从未见过这样的阿周那。现在在这方圆十个平方米的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理论上不会存在在自己和阿周那的所有世界线中。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意外，是一个bug。——理应如此。

「头疼吗？」迦尔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但是，此时在自己心中浮起的这一层淡淡的情感，又是什么呢？它自然而然的驱动着自己做着更为不符常理的事情。明明面对这样软弱的阿周那，自己应该感到由衷的失望才对的。

而此时此刻的迦尔纳，却根本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责备的话。

「……真不像你啊。」迦尔纳只能轻轻抱怨着，无可奈何的垂下眼帘。

「也许吧。在你面前的我一直都不像我。连我自己都讨厌这样软弱又神经质的自己，但是更讨厌会对你这样做、这样想，也会这样想做的自己。」自己的手被阿周那甩开了，换来对方整个卸下力气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胸口。迦尔纳眉头皱了皱，他搭上阿周那的肩膀，小心翼翼的推开他，想着借此让他继续躺下。但是余光下对方苦涩的笑容，让他的动作顿住了。

——为什么？

「哈哈。简直觉得自己无可救药。那个我无法原谅的真正的迦尔纳尚未来到这里，我竟想着将一个礼装实体化，就因为它和那家伙长得一模一样。……肯定那时候的我脑子就有点问题了。」

下方的白色布料印开了一道水渍，迦尔纳惊讶的看着阿周那缓缓的抬起头，微微颤抖的喉头刺激着无声的泪水。迦尔纳噎住了。

迦尔纳名副其实的“手足无措”了。

「……但是，我就是不明白啊！你到底想怎样？为什么你总是擅自的进入我的人生，擅自的和我结怨，却又在我心生悔恨、想要赎罪的之时，却又自顾自的全部原谅了我，撒手而去？！」手臂被抓得生疼，迦尔纳却觉得这份力度是硬生生的抓在自己的心脏上。

「啊啊，我果然，最恨你了。」

「——所以，来抱我吧？」

自己面前的人究竟在说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毫无逻辑可言。但是在这乱七八糟的怒吼中饱含的情感是那么的露骨而强烈，硬生生的冲撞着迦尔纳的耳膜和心窝。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迦尔纳才吓得收回了一点神，连忙阻止。

「……阿周那，不能这……」

「不能？上次我来亲吻你的时候，你倒也是没有拒绝啊？」

——『……那是和你的礼装好么……』

迦尔纳终于忍无可忍地在心中吐槽了一句，但是在自己一瞬间的神游之际，对面的阿周那已经不容分说的靠近了自己，没有任何犹豫地就覆上了自己的嘴唇。

——好软。

完全失控的状况让迦尔纳根本无法做出反应，直到阿周那的舌尖撬开了自己的齿缝，将自己口中的凉意全部霸道的搜刮干净，悻悻然离开时，迦尔纳也只是在空空如也的思绪中挤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他看着对方的阿周那缓缓地和自己拉开一点点距离，面对着自己，嘴唇上还透着一些若隐若现的闪光。

「所以，“迦尔纳”，来抱我吧。」

但是，当迦尔纳将视线上移落在对方的双眸上时，混沌的黑影和赤裸的恶意让迦尔纳不寒而栗，却又像一盆冷水一样让方才还在当机状态的迦尔纳顿时清醒了过来。

——不对，这就是我所熟悉的阿周那。虽然这次的行为和以往是完全的天壤之别，但是其中所蕴含的情感依旧是那个样子，依旧是那个将自己仇视到底、又羡慕之极、既高傲不已、又追悔莫及，那个在自己眼中分明支离破碎却又浑然一体的存在。

只是现在，迦尔纳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他心中那杆摇摇欲坠的天枰正史无前例的向着不义的一边倾斜过去。那个“存在”已经趁虚而入，正在向阿周那的心中倾倒着腐臭的黑泥，不分青红皂白地意图将阿周那心中构筑的一切都毁灭掩埋掉。

而他面前的自己，既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是现在唯一的解脱。

——「这次，请施舍给阿周那真正的原谅吧。求求你……」

可是，只是一介武人的我，真的能够做到吗？

——「我相信你可以的，迦尔纳。」

——「请你赶快转转你这个不识气氛、不明事理的死脑筋，赶紧向阿周那道歉！否则我就和你绝！交！我可是认真的！！」」

——「这一定对于阿周那，对于您自己，都是一种解脱的。」

——「所以就麻烦你们四人，共同将这个笨蛋王子给拉回来啦！」

 

想着想着，迦尔纳轻轻地笑了起来。

 

阿周那，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从心底感到由衷的幸运。我感谢我和你能够一同来到这个世界，共同被召唤到这个迦勒底。可能你不知道，我们的御主是多么的优秀，又有多少素不相识的人在默默地关心着我们、帮助我们吧。

 

「……我知道了。」迦尔纳往阿周那靠了上来。

 

所以，为了不辜负这上天赐予的幸运，不辜负御主，我也要回应他们的期待。

也要回应你的呼唤才行啊。

-TBC-